(约佣)蚀心(3 / 24)
你下不下来。”约瑟夫手上拿着张布。
他弯着滴水的身子从桶里站起,约瑟夫把他整个人包住,露出半个头来,又抱来一套黑蓝色的衣服。“等会来二楼找我,我在房内等你。别想走,我可以听到楼下开门开窗的声音。你不会打算让我们两个今晚都睡不好吧?”
他摇头。只待一晚。萨贝达心里想。
他踩上楼梯时,才察觉到雨停了。硕大的雨珠挂在叶子上,宛若少女耳上的珍珠。明洁月光踩着水滴,裙纱挂在叶间,叶子闪闪发亮,他想起约瑟夫银饰上的花。他推开了门。
约瑟夫摘了银饰,披着一头长长的白发,他示意萨贝达坐在他旁边。
“过来,我给你梳头。”银梳在他手中发出叮当响声,喇叭状的银筒相互碰撞,梳面三只鸟,梳背十一朵银花,头发被拢在他掌上,梳齿没过棕发,约瑟夫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,摩挲萨贝达的头皮,他太累了,顺着约瑟夫的动作躺在对方的膝盖上,月光如流水,水色梳进他的头发里。细齿浅浅啃啮后颈,约瑟夫躬身,那缕头发盘蜷在萨贝达的鼻尖上,他舔那双半睁半合的眼睛,宛如翠凤蝶扑闪着翅膀惊掠绿色的湖,安心睡吧。萨贝达只会当作梦里有雨水滴进他的眼睛里。
“萨贝达,我们是两弯尖尖的月亮,相互拥抱一弯会刺伤另一弯。你在天上,我在水面,我永远看着你。你是月弯,也是扎人的糖果,零零星星的你落进我滚烫的胃酸里,在我怀里,你永远是星星。萨贝达,我的父亲是法国人,我的母亲是苗女,我的父亲抛下母亲,我的母亲将他蛊杀。因为同心蛊的副作用,我的母亲不久后也离开人世。她没告诉我的姓,她只告诉了我的名。我由族人扶养长大。他们只叫我‘云螣’。”风把他的絮语吹散了。
萨贝达醒来时已是午后,明净透亮的天,淡蓝色的,泛着太阳的光。那层墨色消失得无影无迹,也许是脱落到水里去了。这是他如此怕水的原因。水永远是深黑的、令人恐惧的,水底有食人的影子,水会把他一口吞下。
他梦见有条蛇缠着他,冰凉的舌头舔他的眼睛,分叉的舌头拨他层层睫毛,蛇说他想吃他的眼睛。萨贝达挣扎着想要醒来,这梦境与雨夜一般粘稠潮湿。他醒来时头发汗湿一片,约瑟夫坐在他身边,盯着他的眼睛。
“你醒了?我们去摘蓝莓吧。”他盯着他的眼睛笑。他像是失了半个魂,一双眼睛惊惶地望着约瑟夫。
他又拿出那把银梳,细细在他棕发上划过。约瑟夫把两只飞鸟别在他耳朵上。
“这是你自己打的耳洞?”约瑟夫问。
“出生便有的。”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。约瑟夫哼笑着。
颈饰被套进他脖颈上。萨贝达在一瞬间感受到窒息——一副小巧的颈饰,一双白色的手环着,指甲尖长,像是要把他掐死!
约瑟夫的手放在他肩膀上,他已分不清哪个是他的手。两条蛇的嘴停在蝴蝶的翅膀上,周围点缀着莨苕叶,和约瑟夫一模一样的花纹,下方垂着几个长命锁。这样的银饰挂在他胸前。但他认为约瑟夫没那么好心。
沉甸甸的头饰,一只巨大的孔雀,雀羽上的圆点斑纹被颜料涂蓝,像很多只蓝眼睛睁着闭着。几只鸟儿衔着莨苕叶,停在杜鹃上。他以为他会不习惯这沉甸甸的银饰,“你的头发太短了,”约瑟夫在他耳边说,“再留些日子。它就长了。”他的两只手被套上两个银环子,一条蛇把两圈银丝缠起,吐出分叉的舌头。
“我最终还是要回去的。”他说。
“回去吗?”约瑟夫笑道,“可是你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?”
“回哪儿?”他问。
“这里就是你的家啊。萨贝达。”镜子里,约瑟夫的手环上他的脖颈。
他随约瑟夫走在路上,雨水为叶染上了一层新绿,他发现所谓“苗寨”不过是个荒村,一条小路旁分布着几个木房,其余的都是树、草与天空。
“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?”他问。
“不。不是的。”约瑟夫微笑,“以前这里有很多人。但他们都搬走了。”
奈布听到一阵欢笑,泼墨似的苗女们成群穿过木桥。等他再定睛一看时,她们消失了。桥上只剩一个人,他有一头长长的棕发,身上的银饰与奈布身上的大不相同。他们穿得一模一样。那人掉下去了,直直地坠入水里去。
萨贝达捂着嘴,感到一阵窒息。他看向水里,里面却没有了人。约瑟夫的手搭在他肩膀上,“我们去摘葡萄。”刚才说的是蓝莓。
一间小屋的窗内的老人发出一阵叹息,在约瑟夫瞪了他一眼后,将窗户锁紧。
他领他来到蓝莓树下。枝头上缠满密密麻麻的红线,从一头到另一头,从一根到另一根。约瑟夫从叶子里摘下一捧蓝莓。它们滚到约瑟夫手心上,像一堆骨碌碌的眼珠。
“蓝莓外包裹的白霜,是果粉,也是果糖。”约瑟夫说,“它很甜吗?”萨贝达问,“当然,”约瑟夫突然凑近,他的睫毛几乎要扎到萨贝达的眼睛里去,萨贝达愣住了,只是怔怔地看着他,“你可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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